【步入城市】共居實踐:從單點到網絡交織

與談:
楊柏賢(9floor玖樓社區事業部專案經理)
​林倩如(小倩,員和合作共居計畫專案經理)

主持:吳郁(OURs組織社群經營/員和合作共居計畫共居戶)

文字整理/趙昱婷
編輯/林倩如、吳郁
攝影/吳郁

近年來隨著台灣都市空間閒置、房價高漲使購屋延後、家庭型態改變等議題,「共居」成為居住新選擇,但如何連結原本不認識的室友、重新定義「家」的概念,使「共居」更具吸引力與發展性?

本場講座邀請兩個共居計畫經營單位-9floor玖樓及OURs都市改革組織,透過分享各自的經營經驗,討論作為共居計畫的「中介者」-或稱之為陪伴團隊、經營團隊、管理團隊甚至是二房東,如何兼顧社群培力與管理/推廣需求,在都市中建立更具包容性和共生性的居住文化,且具體提供多元住宅選擇的可能性。

玖樓共居 X 經營進化

9floor玖樓成立於2015年,以「房子是租來的,但生活不是」為理念,思考居住生活的意義,在過去即作為社群經營與物業管理角色,經營許多不同的共居空間。立基於豐富的共居經營經驗,2017年開始陸續在社宅與公有閒置土地上,開啟不同的共居計畫,包含三峽北大青銀共居、新店央北跨世代共居、玖樓璞園、凹屋青年與身障者共居方案等。

因著過去的經驗,玖樓發現既有三房兩廳的空間其實並不利於共居交流的發生,在三峽北大青銀共居中,玖樓嘗試使用「open客廳」的方式,打開三戶各自獨立的空間格局,將客廳區分為作、樂、食三種屬性,規範各個空間的使用時間,並依照不同居住者對空間使用的不同需求,配置青年與銀髮者入住。例如「樂」因開放使用時間較晚,配置青年入住;「食」空間僅吃飯時間會使用,則作為銀髮者居住空間。實際執行後發現,有些與過去的想像不同,例如本來預期長輩會需要較安靜的空間,但發現有些長輩可能玩得比年輕人還晚。

吸收前述的經驗,在新店央北跨世代共居計畫時將共居提升到整個住宅社區尺度,並且因有更多元的房型,衍伸不同的管理形式。將共居提升到社區尺度,能以社區型公共空間作為媒介,無論管理單位或是其他共居者,能更容易突破既有建築格局限制,達成共居交流。此外,也藉由社區貨幣、興趣社團等方式,將共居拓展到社區培力,進行外部連結。

玖樓璞園則為北市閒置空間,玖樓與璞園建設合作裝修與出資,玖樓作為經營團隊轉租。因是整棟空間,在空間上即區分公私領域。在這棟舊建築裝修過程,也遇到共居經營上的難題,雖然土地建物來自政府之閒置舊宿舍,但其空間不適合共居生活使用,整修過程中的金錢與時間花費可能轉嫁到租金上,使租金被墊高,形成較高的居住門檻。

員和合作共居 X 強調自治協作

OURs都市改革組織長期倡議合作住宅議題,在短期因地價高、疫情等因素受限時,透過員和合作共居計畫累積經營行動經驗,未來結合實務動態調整可行機制並納入倡議中。合作共居計畫希望能解決社宅既有管理成本高、住戶認同低等議題,透過自我管理、共同經營,建構更多元化的居住選擇,藉公私協力創新居住政策共同打造可負擔、好品質、自發性的居住文化。

員和合作共居計畫由新北市城鄉局提供一層樓26戶雅房的共居社宅空間,OURs作為計畫財務營運、包租轉租、培力營運單位,在租期與空間規劃上更彈性、符合使用者需求。整體經營管理的核心價值,建立在「合作宣言」上,採住戶自我管理方式經營。對內部分,透過共同訂定生活公約、分組運作、舉行每月住戶大會取得共識;對外部分,除辦理對外的社區回饋活動外,也與外部團隊保持良好的交流。

透過員和合作共居計畫的經驗,OURs期引起更多公共討論的機會,並連結政府、社會,將累積的經驗轉為未來倡議的基礎。

營運共居四大課題經驗

在兩個經營單位分享完各自的經營計畫後,兩位講者針對管理機制、空間條件與應用、軟體項目與合作培力、社群居住經驗發展特色四個主題,進行交流對談。

管理機制

小倩提及,OURs第一次實際經營共居經驗,希望挑戰傳統房東房客關係,強調高度自治,一開始經營者可能需要與住戶間有較密切討論與參與、一起建立機制,但希望在穩定後住戶能自營運,OURs的經營角色可愈來愈後退,才能推動其他方案。柏賢也提及,有些長輩住進共居計畫可能因為經濟較為弱勢,沒有很多時間可參與開會討論,但透過調整開會時間、書面表達等方式,希望大家還是能夠參與。

在經營者角色的部分,柏賢認為玖樓過去在經營上沒有特定取徑,會依據社群屬性調整配合方式,但這幾年的經營角色也在逐漸後退,作為「轉譯者」,將居民的需求轉達給政府。針對轉譯者的角色,小倩認為經營者在中間的確頗為兩難,在政府、經營單位與住戶皆有不同目標需求導向時,需透過很多的討論與釐清,讓合作關係可以持續下去。

此外,兩位講者也提到機制的彈性調整,柏賢認為一開始可能希望同時作為有效率與溫柔的管理者,但實際上遇到破壞規定的事情發生時,要如何拿捏人際與規範間,須依據不同案場彈性調整。小倩也認為,機制彈性調整過程,也是經營者的重要功課。

空間條件與應用

在硬體空間方面,小倩提及社宅處理修繕的行政通報流程可能較不方便,這樣的問題也可能影響到經營者與居住者間的關係。柏賢談到,一開始想釋放公共空間給住戶,但受限於社宅硬體規範,實際改裝的比較多仍是自己的私領域,透過營造界在公與私中的「共」空間,提供住戶提案、有更高的改動空間。在這方面,小倩認為試圖留白可提升彈性調整的空間,提供給住戶自行發想,鼓勵DIT(do it together),例如前身為錄音間的「員和萬應室」、戶外園圃改造後的休憩區正在進行廚餘堆肥實驗等,一方面營造意想不到的空間形式與使用方式,另一方面也能將使用心得回饋給公部門,作為未來共居共同空間設計的參考。

軟體項目與合作培力

在軟體與合作培力部分,小倩認為員和合作共居計畫強調住戶自主,提供資源並支持自我賦權,因此有邀請城鄉局與住戶對談、外部單位參訪時由住戶自行導覽、徵選新室友也邀請住戶一起參與,跟住戶協作的一周年回饋月暨願景工作坊,也一個很好的互動與實踐。柏賢則提及,玖樓則強調共享機制建立,從互相認識與學習開始,建立共識、共學、共創的平台。

社群居住文化與發展特色

員和合作共居計畫中,提案成為住戶的日常,可能在洗衣服、刷牙洗臉遇到室友時就能一起討論新提案。另外,住戶選擇共識決取代傳統的多數決,在遇到有些較具爭議的事情,例如購買高單價的掃地機器人,雖然需要耗費更多的時間與溝通成本,但卻能盡力滿足每個人的需求。還有回饋、有機發展、支持網絡等,都是這裡逐漸形成的特質。

玖樓的共居計畫也強調住戶參與,例如組成委員會共同面試新室友,或嘗試利用其他計畫媒合東南亞移工、無家者合作入住時,原本預期住戶可能高度反彈,但卻在討論中獲得正面反響並達成共識。

QA與結論

Q:感謝大家有在做這種嘗試,雖然過程中有一些失敗的嘗試,想請問一般市民想要更進一步參與像這樣的事情,有什麼方式可以對接?

小倩:OURs除了推廣員和經驗外,也希望能促進新的方案、不同類型。未來可能也想朝向籌組住宅合作社發展,下階段會和民間團體結合,其中可包含居住者與支持者,雖然無法直接對應到您的需求,但也許未來可以跟其他組織夥伴有更多對話,也許有機會可以實現想法。

Q:央北實驗計畫青銀共居的拓展性?或需要什麼樣的方式將共居概念延伸?

柏賢:當初三峽與新店央北的共居案都是政策導向,居住空間較沒有考慮到相關設計,如無障礙、或利於共居的建築設計,若在新建社宅會希望在建築空間中讓其他鄰里能介入,例如衛浴空間在家戶單元內,廚房、餐廳在公共空間,增加共居交流機會。社群營運的成本目前還是需要公部門挹注,以及外部團隊參與,如果有一段時間沒有參與或擾動,社群可能倒退到原本的生活方式,在短期內可能需要社會溝通與學習過程。

小倩:員和基地一開始也考慮過青銀共居,但現在的房型設計比較不利於長輩,因為衛浴在端點,青年比較能接受這樣的格局。現在有越來越多中央與地方想做共居的部分,未來希望能有更多的經驗變成機制化的參考。

Q:共居案的核心價值為何?如何兼顧外部導向的社區經營與內部導向的社群經營?

小倩:最大的挑戰是「協作」,不只是價值,而是真的可以實踐,在這過程中,經營團隊與公部門與住戶,需透過真誠交流,達成互信。在共居經營部分,應該是由內而外逐步發展。像員和案,因為使用公部門的資源,在共居時要意識到應該維持跟外部連結,需要有一定的公共價值闡述。內外兼顧蠻困難的,但這就會落在管理者如何輔助。

柏賢:共居的核心價值是在都市生活中建立家的居住型態。如果只單純凝聚內部社群經營,效益應是最大的;在凝聚居住者家的感覺之後,這些居民才有餘力將力氣、精神往外擴散。這也能視為是一種「社會投資」,讓人得以「無後顧之憂」地向外發展。

小倩:但這也是我們的挑戰,如何將這樣的內部文化有往外擴展的可能,不只是我們的經驗,而是更昇華,將自身經驗化為可閱讀的文本、嘗試擴大公共性。

Q:在這一類共居的社群生活中,會不會把一些沒有才藝、特色適合共居的人排除在外?這樣的「排他性」會不會排除一些真正需要住在社宅中的人?

柏賢:參與共居條件不是要選有才藝的人,玖樓後來也發展出一些其他的機制,比如寧靜公寓,他們可以在這個共生公寓中發展出自己的文化。現在遇到最大的問題是財務、租金,很難有一個空間是直接適合作為共生公寓的,常常會需要翻修,期初投資成本高,經營團隊的財務上便會有很大的困難,財務試算後的租金就可能會直接篩選掉一部分的人。

OURs:現階段在員和的共居計畫是一種「實驗」,當初在徵選住戶時也沒有設定特殊的才藝要求門檻,我們會告訴入住的青年們,「嘗試好好一起過生活」才是最重要的。另外也透過這個計畫,試著開拓台灣居住市場的另一種「選擇」-共居不是每個人的必然選項,也不是特殊才能者的特權,而是一種居住生活的選擇模式。相信在現代逐漸疏離的城市人際關係中,合作共居能提供人們在居住中尋找回情感上的支持網絡。

各種共居方案都還在路上跌跌撞撞,共居夥伴有進有退,經營團隊有苦有得,唯有促進彼此更多看見,相互學習,才能令共居的種子在台灣逐漸成長。